所有的網絡公開課強烈依賴參與者的自制力,而這在學習過程中通常只有少數學生才能達到,4%的課程完成率也證明了這一點。這就要求在學習的過程中,要有各種激勵的措施和手段,幫助用戶完成學習過程。
【一、困境之由】
當斯坦福大學的Sebastian Thrun(注1)提供的人工智能的免費網絡課程吸引了全世界超過16萬名學生之后,Thrun教授認為可以把這個做成一項事業(yè),所以他創(chuàng)立了Udacity公司,專門來推廣網絡公開課。Thrun教授希望看到高等教育領域掀起一場革命,為更多有志向學的學生提供優(yōu)質免費的大學課程。尤其是給貧困生以希望,給那些原本沒有可能接受高等教育的學生提供課程。這一想法也吸引了大量的風險投資進入。大型網絡公開課MOOC(massive open online course)的確形成了浪潮,不過Thrun教授或許沒有預計到浪潮會有低谷時。
賓夕法尼亞大學的一項調查顯示,網絡公開課的前景不盡如人意。這項調查針對100萬網絡公開課的用戶,這些人中僅有約一半人聽過一堂課,而只有4%的用戶完成了其注冊的全部課程。而賓大的另一項調查則發(fā)現,上賓大自己的網絡公開課的人中,80%的人都已經有了一個學位。這樣來看,網絡公開課并沒有達成預期的目的。
原因何在?
第一個原因是缺乏有效的監(jiān)督和考核。
所有的網絡公開課強烈依賴參與者的自制力,而這在學習過程中通常只有少數學生才能達到,4%的課程完成率也證明了這一點。人們常常有一個誤區(qū),認為學習過程本身就是快樂的,但實際上除了極個別的人,普通人通常是被強制的。所以對普通人來說,學習過程一般來說并不是快樂的。大多數人會在學習取得成果時感到快樂,但并不意味著他們在學習過程中也一樣感到快樂。因為缺少強制力,大部分學生往往僅僅開個頭,試著參與一次網絡公開課,但無法堅持完成全部課程。
這就好比輟學現象。引發(fā)輟學的原因有很多,其中重要的一點是家庭收入低。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意味著這些孩子需要將其時間和精力更多用于家庭的事務,而不是學習。同樣的道理,網絡公開課的參與者也需要面臨各種各樣的困境,這些困境或許是我們難以想象的。但這些困境會迫使他們無法繼續(xù)專心學習,進而離開網絡課堂。
盡管網絡公開課已經大幅度降低了學習的費用,但貧困者面臨的真正困境是:無法有效分配自己的時間。
第二個原因是:缺乏類似傳統(tǒng)課堂的有效交流,這直接導致了網絡公開課的吸引力下降。
如同之前的一個戲言所稱,學生到大學的主要任務是談戀愛,當然在空閑的時候也學習一下。這當然夸張了一點,但毫無疑問,課堂的交流以及同學之間通過交流構建起來的關系,對學生具有很大的吸引力。
由于目前尚沒有對“到底是什么激勵網絡公開課參與者”這一課題進行的研究,所以很難得出確切的結論。不過,香港科技大學的張曉泉與合作者曾做過一個研究,主題是一個團隊的成員數量及其內部交流對成員貢獻率的影響。他們以中文維基百科社區(qū)幾次被網絡管制打斷作為自然的沖擊,來考察其影響。這項名為《團體規(guī)模和貢獻動機:一項基于中文維基百科的自然實驗(Group Size and Incentives to Contribute: A Natural Experiment at Chinese Wikipedia)》研究發(fā)表在《美國經濟評論》(American Economic Review)2011年第4期。通過這項研究,人們發(fā)現,一旦大陸用戶被隔斷后,海外的中文維基用戶的貢獻率(以詞條編輯數量為衡量標準)就大幅度下降了。這項研究證明了團體規(guī)模與內部交流對持續(xù)貢獻的重要性。單單是一個大的群體還不夠,必須要有一定程度的交流,這樣追求群體內聲望或者其他有助于貢獻的動機會被激發(fā)出來。同樣的,那些完成了課程的網絡公開課參與者,通常也是活躍的在線課堂討論者,甚至是虛擬的網絡助教。
第三個原因是沒有搞對激勵機制。
與交流過程中享受尊重的激勵不同,這個搞對激勵機制的意思是說,要將網絡公開課參與者所求的東西和課程開發(fā)者所求的東西,放在一個激勵兼容的框架里。那么要搞清楚的問題就是,課程開發(fā)者的目的是什么,而參與者有為什么要上這個網絡公開課。兩者都要通過這個有一定的回報,這樣一來,沒有錢就一定搞不下去。錢來的方式要么是用者自付,就是參與者承擔?;蛘呤钦a貼,變成政府購買教育的部分,但這至少在美國的公立大學里還不是太現實,因為聯邦政府正在削減公立大學的經費,不太可能另外撥出經費來支持公開課;要么是來自非營利組織,例如各類支持科技和教育的基金會等。但出錢的若無法協調課程開發(fā)者和參與者的激勵,總是會出問題。
【二、搞對激勵】
Thrun教授最近接受了一次采訪,避開了之前為貧困學生或沒有機會接受高等教育的學生提供課程的目的,而是提及將會與大學合作提供收費類學位課程的內容,或者與公司合作提供培訓類課程。事實上,持續(xù)供給免費網絡公開課程的方式,正如前面所言,大概就是政府財政支持、社會非營利組織支持、以及私有化變成公司。因為光憑理想和熱情是,很難持續(xù)動員大學教授參與這類耗時費力的網絡課程。
那么參與者為什么要上這個網絡公開課呢?求取新知顯然是一個目的。以我自己為例,2013年,我完成了一門由麻省理工學院通過edX平臺提供的網絡公開課《全球貧困的挑戰(zhàn)(The Challenge of Global Poverty)》,并獲得了該課程的一個證書。但我的目的并不在于獲得學分或者學位,盡管有一張證書看起來也不錯,是個額外的獎勵。當然很難將求取新知的目的和獲取學分學位的目的分開來。但不得不承認,如果網絡公開課的課程學分能被學校承認,將會很大程度激勵學生參與并完成網絡課程。
更進一步,如果網絡公開課最終能夠被用來提供學位,或許也能激勵部分沒有學位的參與者?!叭嗣翊髮W(University of the People)”就從2009年開始了這一冒險歷程。目前,我們還沒有辦法全面評價這個“人民大學”的學位到底價值幾何,因為這所大學的近1500名來自全球137個國家的學生,只有736名還在冊,另一半已經“輟學”了。而大約幾十位畢業(yè)生要到明年才能進入市場。根據《紐約時報》之前的一個報道:“人民大學”有100萬美元的年度預算、14位受薪員工和300位志愿者。其運營資金主要源自基金會捐款——其中包括惠普(Hewlett)和蓋茨(Gates)基金會、卡內基公司(Carnegie Corporation),外加學生繳納的申請費(在10到50美元之間)和考試費(每人100美元),不過他們可以申請豁免這些費用。而鐘情教育的以色列商人雷謝夫已經為這所大學貢獻了350萬美元自有資金。而“人民大學”的課程安排則是由一些無償擔任各學院院長的紐約大學(New York University)和哥倫比亞大學(Columbia University)教授設計的,并有意采用基于開放源代碼,對技術條件要求不高,學生可不同步獲取和反饋的文本材料。
但學生到底能不能被激勵起來?“人民大學”50%以上的輟學率恐怕無法讓人樂觀。當然其中有一個很大的原因是,各種專業(yè)的教育委員會或者各州教育部門現在還不承認“人民大學”的學歷,這樣市場對該大學學歷的認可程度就很低。按照中國人熟悉的說法,恐怕說它是家野雞大學也不為過。
至于針對利用網絡公開課提供學位這件事,現在有兩派觀點,一派顯得有些憂心忡忡,另一派則繼續(xù)樂觀。Thrun教授領導的Udacity和圣何塞州立大學(San Jose State University)合作提供帶學分的網絡公開課,由于學生表現不佳,已經暫停。目前而言,也還沒有排名靠前的學校承認其他學校的網絡公開課。賓大也僅認可自己的網絡公開課可以作為課程學分,各個大學似乎都打算采用類似的策略。例如2013年,羅格斯大學(Rutgers University)就推出了全部采用網絡課程的MPA學位,但這和賓大的實踐一樣,都還有一定的人數限制。最新的消息是佐治亞理工學院(Georgia Institute of Technology)計劃在2014年1月通過大型開放式網絡課程提供計算機科學碩士學位,學費遠遠低于在校學生的費用??梢灶A計,2014年還有很多精英院校會投身到通過網絡公開課來授予學位的浪潮中來。
在我看來,這是一個搞對激勵的做法。理由是學校要賺錢,網絡公開課可以容納更多的學生,不限于20-30人的課堂教學;與此同時,精英院校的網絡公開課程如果提供學歷教育,那么其相對較低的學費對學生更有吸引力,學生或可以更低的價格享受“略有不同”的教育。
搞對激勵會使合作的幾方都能從中獲益。例如《紐約時報》對佐治亞理工學院的報道中就提到,佐治亞理工學院為其計算機科學碩士項目提供課程內容和授課教授,獲得60%的收入,Udacity公司提供電腦平臺和授課助理,獲得其他40%的收入。項目預算為310萬美元——包括美國電話電報公司(AT&T)捐贈的200萬美元,該公司將利用這項計劃培訓員工和招聘潛在雇員——利潤為24萬美元。對于那些不攻讀學位的學生,這些課程將在線免費提供;攻讀學位課程的學生將接受監(jiān)考考試,可以獲得輔導、在線辦公時間和其他支持服務。如果學生無法達到課程嚴格的錄取標準,可以獲得臨時錄取資格,如果前兩門課程的成績優(yōu)異,他們可以轉為正式入學。僅完成幾門課程的學生也會獲得證書。
網絡公開課美國發(fā)芽,或在歐洲開花。歐洲學分轉換與積累體系(ECTS)能讓網絡公開課發(fā)揮更大的作用。一旦歐洲大學邁出了承認通過網絡公開課獲得的學分或學歷,這將徹底改變網絡公開課的命運。因為在ECTS體系中,學生可在已批準《里斯本認可公約》(Lisbon Recognition Convention)的53國中的任何一國,將已修學分轉換成該國相應的同等學歷。
與美國的體制不同,美國沒有一個統(tǒng)一的學分轉換體系,因此學生必須向各個大學證明自己的學分符合要求。而ECTS采取了一個統(tǒng)一的轉換,這樣一旦你的學分不被某個大學承認,大學就有責任證明何以你的學分是不符合轉換要求的。從美國到歐洲,舉證的責任從學生轉到了大學。這會改變大學的行為,出于成本的考慮,更有可能接受網絡公開課的學分或學歷。
盡管網絡教育要全面替代課堂教學也許很難,但的確能擾動目前的高等教育市場。尤其是學分和學位的供給,會沖擊原有的教育產業(yè)。例如Coursera作為網絡公開課的三巨頭之一,已經開始嘗試在線監(jiān)考。目前如果你注冊了5門Coursera課程的學生,需參加帶實況監(jiān)督的在線考試。美國教育委員會(ACE)已批準對這批課程授予學分推薦。從這個角度看,經由網絡公開課提供學分和學歷在美國也會越來越普遍。
只要搞對激勵,網絡公開課前景光明。當然這或許是我作為一個樂觀主義的一孔之見,僅供有識之士參考。
注1:Sebastian Thrun,中譯名一般為“塞巴斯蒂安·斯朗”,Google X實驗室(Google眼鏡)創(chuàng)始人,現Udacity的CEO。